1

学校厕所里。

我被几个女生围着，领头的林安然一脸不屑，她居高临下的望着我：「宋应秋，你真不要脸，还好意思要班长给的笔记呢？」

「打着学习的名号，实际上是想勾引他吧。」

她口中说的「要班长的笔记」，不过是老师让我问班长拿的学习资料。

但我只是低头沉默着，不做任何回应。

她见我没动静，便一只手扯着我的头发，就像拖着一只死狗一样，把我拖到了马桶旁。

「仗着自己长得不难看就到处发情是吧，宋应秋，你真恶心。」

林安然讥嘲道，她鲜红的指甲一下又一下的在我的脸颊上划过，传来微微的刺痛。

她用力掐住了我的脸，强迫我抬头看向她。

我望向周围其他的女生，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。

我的心坠落谷底，绝望感弥漫而来。

我攥紧了口袋，那里放着一支录音笔。

只要我记录下了林安然的举动，就可以揭发她。

但这次又失败了。

她旁边的女生指着我的手：「安然姐，这贱人好像又藏着东西呢。」

林安然掰开我的手，从我的口袋里掏出录音笔，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，用脚碾碎了。

她恶狠狠的说：「宋应秋，这都第几次了？还搞这些小把戏呢，真可笑。」

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，我会迎来雨点般的拳打脚踢，然后被几个女生轮流扇巴掌，走之前她们还会踩几下我的手，最后趾高气扬的离开。

而夏筱木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。

2

她踹开厕所的门，十分不爽的开口：「我当是什么声音，原来是有人在狗叫。」

林安然见一个陌生人反驳她，气急败坏的就要冲上去打她：「哪来的贱人，敢这么和我说话！」

然而下一秒，夏筱木一把抓住林安然的手臂，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瞬间将她重重的摔在墙壁上。

林安然的惨叫声比杀猪还难听。

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，周围的女生也都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。

有人反应过来，想去帮林安然，夏筱木则是烦躁的掏了掏耳朵：

「谁再敢走向前来一步，我保证你们会比她还惨。」

林安然努力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，愤怒促使着她发疯一般朝夏筱木冲过去：「你这个贱人，我撕了你的脸！」

林安然嘶吼着，但夏筱木比她反应快，一个侧闪就避开了林安然的攻击，接下来一个漂亮的后手拳直接命中她的鼻子。

这一拳打的林安然鼻血直流，嘴里也渗出鲜血，她狼狈的向人群摔去。

周围一片惊呼，纷纷给她让出了一片位置。

林安然面容扭曲，不可置信的看着夏筱木。

这是她第一次欺负别人被反击回来，见对方比她狠，她也不敢把事情闹大。

她捂着脸，转头又瞪着一旁呆愣着的我：「宋应秋，别以为有人撑腰你就能安稳了，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。」

夏筱木冷哼一声：「还不快滚。」

她狼狈的落荒而逃，跟着她的其他女生也很快四散而去。

我还愣着，夏筱木则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：「傻啦？」

我眨巴了两下眼睛，终于反应过来，磕磕巴巴的开口：「你…你好。」

夏筱木笑了，她长得特别漂亮，笑起来又十分爽朗：「我叫夏筱木，很高兴认识你。」

她念着我的名字：「宋应秋。」

3

我再见到夏筱木，她跟着班主任进教室。

那个时候，我刚从桌洞里捏出一只白胖蠕动的虫子。

对于林安然的霸凌，我不是没想过反抗，但换来的，只会是林安然带着不同的人来的更加恶劣的报复。

后来我就学乖了。

只要听话，不吭声，林安然就会觉得无趣。

她当然不会放过我，但至少稍微好一点。

只要忍着，忍到毕业，就不会再有这些事情发生。

而此时，班主任拍了拍手，「大家安静一下，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。」

夏筱木笑的大大方方：「大家好，我叫夏筱木，希望接下来的一年里可以和大家好好相处。」

我听到周围他同学此起彼伏的赞叹：「哇，好漂亮。」

「她好好看啊，漂亮的不像真人。」

而后座的林安然踢了踢我的椅子，不爽的啧了一声：「怎么到我们这来了。」

不过她看到了我手上捏的还在动的虫子，又哈哈大笑起来：「怎么样，宋应秋，我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吧。」

我还没来得及反应，虫子就被夏筱木抓走了，她拎着虫子，面无表情的朝林安然走过去。

林安然和她同桌还在笑，就被夏筱木抓着衣领，将虫子塞到了她的帽子里。

正是四月，林安然穿着带着帽子的卫衣。

虫子在她的帽子里蠕动着，即将爬到她的脖颈上。

林安然尖叫起来：「啊！快拿走！快拿走！快！拿走！」

她不敢动，怕虫子掉到其他地方去，所以命令她同桌把虫子拿走。

可她同桌也怕，哆哆嗦嗦的抖着：「安然，我，我不敢……」

林安然面容扭曲了，她抓着夏筱木的手：「把它拿出来！拿出来！」

夏筱木淡淡一笑，不同于林安然的惊慌失措，她十分平静的又把虫子提起来，在林安然眼前晃了晃。

林安然吓得脸色惨白，夏筱木不打算放过她，拿着虫子继续凑近：「不是送别人的礼物吗，你为什么害怕？」

林安然一边后退一边陪着笑：「不是，这是误会……」

「误会？那你在厕所……」

林安然脸色一变，我眼看着夏筱木就要说出林安然在厕所打骂我的事，赶紧拉住她的衣角：「筱木同学，算了吧。」

夏筱木惊讶的看着我，愣了半秒，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对林安然说：「跟她道歉。」

林安然被逼无奈，转头对着我，十分僵硬的说了一句「对不起」。

夏筱木还想让她继续，但被班主任打断：「好了，快上课了，都回到座位上吧。」

我抬头看向班主任，这个中年男人一直知道林安然的霸凌行为，但林安然是主任的侄女，他不敢得罪，所以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。

包括这次，夏筱木的关注度太高，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窃窃私语了。

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，所以接受了林安然的道歉。

夏筱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，将虫子用纸巾包裹起来丢进了垃圾桶：「不要有下一次。」

林安然松了一口气，然而听到这句话，她一边应着，一边又瞪着我传达「你给我等着」的眼神。

我没说话。

这种时候反抗林安然，得不到任何好处。

4

夏筱木成为了我的同桌。

她像一个凭空出现的人一样，我没见过她的父母，也不知道她放学后回哪去，但学校里的领导们对她都毕恭毕敬的。

我想她一定有个厉害的家室，有大人物撑腰。

她有一张极为优越的脸，是看久了都会出神的那种漂亮，我想我们班同学说的没错，她精致的不像真人。

但她又有很好的性格，她不会端着架子，待人友善，做事爽快大气，就连成绩也十分优秀。

大家都喜欢她，老师同学，所有人。

对比下来，她身边的我则显得极为平庸。

我不明白她那样一个耀眼的人为什么要选择来我们这个学校，并且点名要坐我旁边？

我总感觉有些怪异。

5.

但有了她，我的日子好过了不少。

林安然忌惮她，那天之后就换走了座位，不再坐在我身后。

她不会再突然把我拖到厕所去，不会再往我的桌洞里塞奇奇怪怪的东西，也不会在光明正大的在我面前挖苦嘲笑我。

因为夏筱木会帮我反击回去。

她并不一直都在我旁边，但只要我受到攻击，她就会来。

就像那天，期中考那天。

我们座位安排是随机的，我很巧的和夏筱木分到了一个考场。

还有林安然。

事情发生的时候，我正埋头写着试卷，是我擅长的数学科目。

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，丝毫没有注意到脚边突然被丢来了一个纸团。

眼看着考试即将结束，林安然突然高声喊道，「监考老师，我要举报！宋应秋作弊！」

监考老师皱着眉走到了我桌子旁边，拾起了地上那个纸团，展开一看，里面是各道题的答案。

我脸色一白，勉强稳住心神，沉声道：「老师，我没有作弊。」

林安然立马横眉瞪眼，「你胡说，我明明是亲眼看见的！」

「你说是我作弊，那么，这个纸条又是谁传给我的呢。」

林安然立马指向了距离我两个位置远的一个女生。

她叫谢可，平时也是唯唯诺诺的，存在感不强。

谢可立马站起身，脸色煞白，嗫嚅着开口道。

「老师对不起，是我传给她的…」

监考老师眉头紧皱，准备把我和谢可都带走。

我拒绝被拉走：「老师我根本没有作弊，她们污蔑我。」

监考老师有些不乐意了，本来就是林安然举报的，他显然更信她而不是我。

考场上已然有了窃窃私语，我抿着唇，飞速想着应对方法。

「那既然这样，老师不妨现场比对答案吧。」

是夏筱木。

6

「看看宋应秋同学试卷上写的和这纸条上写的，是不是一致的答案。」

夏筱木比我本人还有底气，我冲她投去感谢的目光，她对我调皮的眨了眨眼。

我瞬间就放下心来了。

办公室内，监考老师展开了纸条，拿起了我的试卷，细细比对着。

夏筱木也跟着来了，她站在我身边，悄无声息的捏住了我的手。

我错愕的看向她，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。

旁边承认自己给我传纸条的谢可看到监考老师越皱越紧的眉头，她面露不安，紧咬着下唇。

「你俩到底谁抄谁的？」监考老师脸色凝重的问道。

「宋应秋抄了我的，老师，宋应秋求我的，她说这次考试一定要过…」

谢可也是被林安然威胁的，她不敢撒谎，但更不敢违背林安然的命令。

「谢可！不要想着欺骗老师。」

「你的试卷上的答案和纸条上一样是没错，可是宋应秋的答案比你正确率高且回答的更好！」

「你还要说是宋应秋抄的你的吗？」

谢可连连摇头，几乎要哭了，她本就是懦弱的性格，被这么一问更是害怕的发抖：「不是，不是，不是宋应秋抄我的，是，是……」

她怯怯的看向了林安然，林安然则狠狠的瞪了她一眼。

监考老师是年级另一个主任，不会顾忌林安然的身份。

他已经明白了事情经过，所以将她们两人都狠狠地斥责了一番，并且直接记了处分，如果此类事情再次发生，将会直接开除。

林安然低着头，脸上满是不甘。

我和夏筱木离开时，林安然看我的眼神，就像是一只被拴住的恶犬，随时想要扑上来咬我一口。

而夏筱木则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：「别再让我逮到你欺负她。」

7

林安然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我。

午餐我们都是在学校吃的，今天夏筱木有事去了一趟办公室，没和我一起。

林安然路过我身边的时候，我刚吃好饭准备起身离开。

谢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她又混到一起去了，她好像不再是那个懦弱的小女生了，变得和林安然一样刻薄。

她笑着，煽动林安然将她吃剩的饭菜倒在我的餐盘里，美名其曰看我吃的太少，可怜我。

林安然确实也这么做了，她讥讽道：「宋应秋，那个夏筱木不是和你关系很好吗，怎么，吃饭舍得让你一个人吃啊？」

「宋应秋，你是不是觉得有了夏筱木你就能摆脱掉我？我告诉你，想都别想！」

「宋应秋，你怎么好意思和她待在一起的？你不会觉得自卑吗？」

宋应秋，宋应秋，宋应秋。

林安然总是喜欢咬牙切齿的喊我名字，三个字从她的舌尖滚一圈再吐出来，就好像已经被她打上了恶毒、婊子的名号。

夏筱木又出现了。

她将餐盘举起来，倒扣在了林安然的头上。

林安然愣住了，颜色奇怪、肮脏恶心的汁水从她头上划过脸颊，再滴到地板上。

她尖叫起来，死命拉着她旁边的人要她给她纸巾。

夏筱木则冷着一张脸，极为平静的对她说：「林安然，我说过什么？」

林安然不解的嘶吼：「夏筱木！你为什么总是护着她？你知不知道，她就是个杀人犯！」

原本吵闹着看戏的食堂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，在听到林安然说我是杀人犯之后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。

而我攥着衣角，死死的咬住嘴唇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。

是啊，我是个杀人犯。

8

是啊，我是个杀人犯。

我和林安然之间，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。

那天夏筱木走后，我捡起地上被踩碎的录音笔，苦涩的笑了笑。

这是第五只，每次我终于下定决心想留下林安然霸凌我的证据的时候，都会被她发现。

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，就算不被她发现，就算我真的记录下来，我也不敢真的举报林安然。

因为林安然说的没错，我是个杀人犯，这一切，都是我欠她的。

我和林安然从小就认识，两家母亲是闺蜜。

我们一起长大，一起玩耍，一起上学。

直到初一那年的暑假。

那天我和林安然从公园玩完一起回家，路上她爸爸来接她。

林叔叔一直是个很好的人，他高大温柔，总是给林安然带玩具，连我都跟着沾光。

那天也是一样。

他带来两个玩具车，林安然就喜欢这种东西，提出我们两个比比谁的小车跑得远。

我们就在马路边玩了起来，林叔叔就在旁边笑着看我们玩闹。

变故发生了。

我的玩具车在向前驶去的时候撞上的小石子，改变了方向，直直的往马路上冲。

我担心玩具车，赶紧跑到马路上去追小车，却没注意到来了一辆货车。

林叔叔为了救我，紧紧的把我护在身下。

我意识的最后，就是马路边呆呆站着的林安然。

再醒来，已经是三天后。

我被保护的很好，没受到特别严重的伤害。

林叔叔却没挺过来。

我爸妈一夜之间憔悴下去，原本温柔的林阿姨也变得歇斯底里，林安然更是不复从前我熟悉的样子。

她无声的哭着，猩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我，一字一顿：「宋应秋，是你害死了我爸爸。」

是的，是我害死了林叔叔。

如果不是我冲到马路上去追小车，林叔叔就不会走。

后来的事情走向也很简单，我爸和司机都赔了他们好大一笔钱，但林阿姨崩溃了，最终还是和我们一家决裂了。

她们搬走了，走之前林安然还来找过我一次。

我手足无措的和她道歉，她不接受，恶狠狠的说：「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。」

再见到林安然，就是高一开学。

她们又回到了A城，林安然和我一样进入了四中，甚至被分在了同一个班级。

林安然早就不是当初会给我分一半零食的林安然，当然，她还是会给我零食，不过都是撒了辣椒粉或涂了胶水的东西。

给我的也不再是好意，而是嘲笑、欺辱、打骂。

这就是我青春噩梦的开始。